OpenAI会成为下一个科技巨头吗？

新市场的创建，就像一场长跑的开局。参赛者争夺有利的位置，观众们兴奋地呐喊助威。接着，就像在赛跑中那样，市场进入更平静的第二阶段。领先者与落后者之间逐渐拉开距离，观众也稀疏起来了。

在需求主导AI未来的竞赛中，微软投资的OpenAI在2022年11月推出了ChatGPT，确立了领先优势。该应用很快就吸引到1亿用户，速度之快前所未见。对手蜂拥追赶。谷歌及其母公司Alphabet匆忙发布了它们的聊天机器人Bard。Anthropic这样的创业公司也是如此。2023年上半年，风投机构向AI公司注入了超过400亿美元，几乎占2023年（截至9月）风投总额的四分之一。然后，这股AI热潮就平息了下来。根据谷歌搜索的数据，公众对AI的兴趣在三四个月前触顶。ChatGPT网站的访问量从2023年5月的2.1亿次下降到目前的1.8亿次。

OpenAI在新形成的市场秩序中，保持技术上的领先。其最新的AI模型GPT-4在各种基准（例如，解答阅读和数学问题的能力）上都击败了其他模型。在一对一的较量中，它的表现领先当前的亚军Anthropic的Claude 2，两者之间的差距大概相当于世界第一国际象棋手与第二名之间的差距——尽管并非不可超越，但也不算太小。更为重要的是，OpenAI已经开始真正赚钱了。据在线科技媒体The Information的报道，该公司现在的年化收入为10亿美元，而在ChatGPT推出的前一年只有区区2800万美元。

OpenAI能否将其早期的优势转化为持久优势，跻身科技巨头之列？要做到这一点，它必须避免重蹈网景、MySpace等昔日科技先驱的覆辙——这些公司被那些从它们早期的成功和挫折中汲取了经验的对手赶超。而由于OpenAI是先行者，它所做的决定也将很大程度上表明，这个新兴行业的整体发展方向。

OpenAI是一家奇特的公司。它于2015年由包括现任老板山姆·阿尔特曼与特斯拉老板、科技狂人马斯克在内的一批企业家创立，当时的定位是一家非营利机构。其目标是构建能在所有类型的智力任务中，达到或超过人类水平的通用人工智能（AGI）。在此之前要实现的一个目标是，让AI能够掌握一款名为刀塔的电子游戏。在研究如何攻克这个游戏的过程中，OpenAI的研究人员找到了一种简单的、但需要利用大量计算能力的方法，一位在这之后离职的早期员工表示。2017年，谷歌的研究人员发表了一篇论文，描述了一种革命性的机器学习方法，他们将其命名为“Transformer”。OpenAI的工程师意识到，他们可以把互联网上抓取的海量数据与强大的处理能力相结合，来扩大它的规模。最终，产生了生成式预训练Transformer，简称“GPT”（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

为了获得必要的资源，OpenAI也需要运用一些财务工程。2019年，它在其非营利架构内创建了一家“有限盈利公司”。首先，这个公司的投资者最多只能获得其初始投资本金100倍的投资回报。该公司不向投资者分配股权，而是分配不涉及所有权的未来利润分享（“利润参与单位”）。更为重要的是，OpenAI表示可能会把所有利润用于再投资，直到董事会认为OpenAI的AGI目标已经实现了。OpenAI强调这是一项“高风险投资”，应该被视为更类似于“捐赠”。“我们公司并不是谁都适合来投资的。”OpenAI首席运营官及财务主管布拉德·莱特凯普表示。

他也许没说错。马斯克在2018年退出了OpenAI。在OpenAI做最新一轮融资时，一些潜在投资者被其复杂的结构吓退了。但阿尔特曼和莱特凯普赢得了其他人的支持。为了提高投资吸引力，该公司已经将利润上限放宽为基于年回报率的上限（尽管它不会确认最高年回报率是多少）。抛开关于AGI意义的学术争论不谈，“利润单位”本身是可以像普通股票一样在市场上出售的。OpenAI已经为早期员工提供了几次出售利润单位的机会。选择买入的投资者似乎相信，如果公司持续增长，他们就能获得风投级别的回报。

冒险成瘾的日本科技投资机构软银，据信是最新一家有意大举下注OpenAI的投资方。OpenAI迄今已经筹集了约140亿美元。其中大部分资金来自微软，可能有约130亿美元。微软的云部门Azure也在为OpenAI提供其所需的计算能力。作为交换，这家软件巨头公司将获得OpenAI大部分的利润——如果未来它能够转移利润的话。短期内，微软可以获得OpenAI技术的许可，并提供给自己的客户——世界上最大的那些公司大部分都在其中。

幸好OpenAI还在吸引其他财力雄厚的投资者。毕竟这家公司需要巨量资金，才能获取持续创建愈加智能的模型所需的数据与计算能力。阿尔特曼表示，OpenAI很可能最终成为“硅谷历史上资本最密集的初创公司”。OpenAI的最新模型GPT-4的训练成本估计约为1亿美元，是GPT-3的几倍。

目前，投资者似乎很乐意向OpenAI投入更多资金。但最终他们还是期望能收到回报。至于OpenAI，它已经意识到如果要实现其使命，就必须像任何其他羽翼未丰的企业一样，认真考虑成本与收入的问题了。

OpenAI在GPT-4上已经展现出一定程度的成本意识了。例如，研究公司SemiAnalysis的迪伦·帕特尔指出，它被划分为16个部分，分别专门处理不同类型的任务。这比一个单一的整块式大模型的设计难度更大。但一旦模型完成训练，实际使用起来就更便宜了，因为不需要所有这些专门部分都来回答问题。成本也是OpenAI没有训练下一个大模型GPT-5的重要原因。知情人士表示，OpenAI正在构建GPT-4.5，这个版本将具有与GPT-4“相似的质量”，但运行成本“要低得多”。

模范推销员

但OpenAI最大的转型是在业务创收方面，近来它在这方面也劲头最足。莱特凯普表示，在AGI大脑能像人类大脑一样全能之前很久，AI就可以创造出大量价值。OpenAI的模型是经过大量数据的训练的多面手，能够执行各种任务。ChatGPT热潮让OpenAI成为渴望采用该技术的消费者、开发者、企业的默认选择。根据投资了OpenAI的风投公司安德森霍洛维茨的一项研究，即便最近有所下降，ChatGPT仍吸引到前50大生成式AI网站访问量的60%。

但OpenAI已经不再只是（甚至不是主要）发展ChatGPT了。它正日益成为一个B2B平台。它正在为包括投资银行摩根士丹利在内的大企业客户打造定制产品。它还为开发人员提供使用其模型构建产品的工具。预计在2023年11月6日的首届开发者大会上，OpenAI将会推出新的工具。

此外，OpenAI还有1.75亿美元可投资于小型初创公司，促成它们在其平台上构建应用。这既推广了OpenAI的模型，也让它有机会在这些应用开发者淘金成功时获取价值。为了进一步推广自身技术，它正在向Y Combinator的AI公司提供支持，阿尔特曼曾经执掌这家硅谷的创业公司孵化器。风投公司Founders Fund的约翰·卢蒂格认为，这种广泛而多样化的推广可能比任何技术优势都更重要，该公司也持有OpenAI的股份。

先发者地位无疑对OpenAI有利。类似GPT的模型固定成本高昂，这为竞争对手设置了巨大的准入壁垒。这反过来可能会让OpenAI更容易锁定企业客户。如果这些客户要共享公司内部数据，以便根据自己的需求微调模型，许多客户可能只愿意共享一次，一方面是考虑到网络安全问题，另一方面是在AI供应商之间迁移数据成本很高，就像在计算云之间已经可以看到的那样。教大模型学会思考，还需要大量隐性工程知识，从识别高质量数据，到了解快速调试源代码的技巧等。阿尔特曼推测，在模型训练方面，全球只有不到50名真正的前沿专家。其中很多人都在为OpenAI工作。

这些确实都是真正的优势。但它们并不能保证OpenAI的霸主地位。一方面，以规模带来更大规模的网络效应曾帮助Alphabet、亚马逊、Meta分别成为搜索、电子商务、社交网络领域的准垄断企业，但在OpenAI身上这种效应尚未显现。尽管GPT-4拥有大量用户，但现在的情况并不比六个月前好多少。尽管使用用户数据做进一步微调后，它偏离轨道的几率降低了，但整体性能却产生了不可预测的变化，在某些情况下甚至变差了。

成为模型构建者的先发者，也可能有不利之处。对于模型构建公司来说，最大的成本不是训练，而是实验。在有用的想法进入训练阶段之前，有很多想法都无果而终。这就是OpenAI在2022年估计损失了约5亿美元的原因，尽管GPT-4的训练成本是这个数字的五分之一。哪些想法不成功，往往会在整个AI领域迅速传开。这就帮助OpenAI的竞争对手，绕开了代价高昂的死胡同。

至于客户，许多人希望减少对OpenAI的依赖，担心会被它的产品锁定而受制于它。由从OpenAI出走的员工创立的Anthropic，已经成为许多AI创业公司的热门次优选项。很快，它们可能还会有更多的尖端备选项。谷歌正在构建Gemini，外界认为它是一种比GPT-4更强大的模型。就连与OpenAI是合作关系的微软也仍是某种竞争对手。微软可以访问GPT-4的黑盒子，并拥有与全球最大一批企业IT部门联结深厚的庞大销售队伍。选择的多样性，削弱了OpenAI的定价能力。这也迫使它必须不断训练更好的模型，以保持领先。

OpenAI的模型是一个黑盒子的事实，也降低了它对一些潜在用户的吸引力，包括关注数据隐私的大企业。它们可能更喜欢Meta的LLaMA 2这样的更透明的“开源”模型。另外，先进的软件公司可能希望构建自己的模型，以便能完全掌握其行为。

还有一些公司放弃了能完成很多任务而不只是一项任务的通用性，去构建更便宜的模型，这些模型或是基于更窄的数据集训练出来的，或是只能完成某种特定的任务。一家名为Replit的初创公司，训练了一个专做计算机编程的模型。该模型基于AI云平台Databricks，平台投资者包括市值1万亿美元的专用AI芯片制造商英伟达。Character AI设计了一个模型，让人们可以给予真实或想象的角色创建虚拟人物，可与其他用户对话。它是受欢迎度仅次于ChatGPT的AI应用。

风投家郭伟业（他没有投资OpenAI）在即将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指出，核心问题是模型的通用性究竟可以带来多大价值。如果价值不大，那么这个行业可能将由Replit或Character AI等一众专业公司主导。如果价值很大，那么OpenAI或谷歌等公司的大模型可能会占据主导。阿尔特曼仍然相信规模效应。“我们肯定会继续扩大规模，”他表示，即使许多收益“要寄希望于其他方面”。

风投公司Sutter Hill Ventures（也没有投资OpenAI）的麦克·斯皮瑟倾向认为，市场最终将会包含为数不多的大型通用模型，以及大量面向特定任务的模型。这种寡头垄断可能会限制像谷歌那种规模的盈利的可能，但仍然可以为OpenAI带来可观的收入。而如果这家公司真的实现了其使命，创造出来超越人类的思考机器呢？那么，一切都将难以预料了。